書評_Okapi_《絕緣》_鄭世朗、韓麗珠等
- 沐羽
- 8月15日
- 讀畢需時 3 分鐘
原刊於Okapi。
二○二○年代是個混亂的年代,由全球疫情拉開帷幕,隨即而來還有戰爭以及各地不穩的政局。在頓挫之時,又有加速發展的AI技術與社群媒體碎片化。我們與上一個二○年代類似,都處於咆哮與迷惘當中,如果說有甚麼不一樣了,也許是爵士樂衍生出AI Lo-fi Jazz吧。但願未來的評論家不要將我們稱為「作業用BGM的一代」。
這個年代以疫情作為開幕式,文學並沒有失之交臂,它把握了將這個怪異現象捕捉下來的機會。在2020年底,紐約時報雜誌策劃了《大疫年代十日談》(The Decameron Project),包括愛特伍(Margaret Atwood)在內的29位作家創作了疫情期間的各種故事。而台灣也有類似計劃,由黃宗潔教授主編的《孤絕之島》,在2021年邀請了34位華文作家書寫疫情與隔離的狀況。如今過了數年,我們再次看到一個類似的跨國創作計劃,是由日韓作家發起,並橫跨東亞與東南亞各地的《絕緣》。
絕緣這個詞為讀者預設了一種灰暗的基調,不過這個創作計劃卻建基於一顆溫暖的引擎。韓國作家鄭世朗最初只是受邀與同時代的日本作家合作寫一本書,但她卻覺得,如果這種源於寫作的友誼能夠擴大,大概會是更為美好的事情。收到這個訊息的日本小學館出版社也感到「興奮不已」,於是在2022年,由九位來自亞洲各地的作家執筆寫出了《絕緣》一書,並先在日本出版。到了2025年,台灣時報翻譯出版了繁體中文版。
《絕緣》有來自香港的韓麗珠寫城市政局動蕩狀況的〈秘密警察〉,有來自台灣的連明偉寫孩童移居到邦交國聖露西亞的〈雪莉斯太太的下午茶〉。發起人鄭世朗創作的同名短篇〈絕緣〉,描繪了電視台工作中權力不對等的狀況,以及對於性剝削醜聞的各式反思;全書第一篇由村田沙耶香的〈無〉開場,寫的是現代家庭當中的壓抑代溝,還有女性面臨的虛無主義情緒。我們不難看見,《絕緣》關注的議題並不是疫情,而是這個時代溝通的艱難。
在跨國寫作計劃裡強調溝通艱難,總有點奇怪的感覺,好似即將出道的偶像團體,口號卻是「沒有人能當偶像」那樣。不過,這就是現代文學的奧妙之處,承接著剛好從上一個二○年代以來的豐沛祖產,我們在這個範疇裡經歷過咆哮與迷惘,爵士與戰爭,批判與不信任,個人存在危機,碎片化與扁平化等等的主題。都是一些相當負面的詞彙,但這百年來的現代文學,都強調著在傷害的圍繞底下,如何能夠保持專注。這是一種道德,也是一種堅持。
而《絕緣》接上了這條歷史路線,九篇小說洞察著各種亂局,比如泰國的威瓦.勒威瓦翁沙〈燃燒〉,寫下了泰國抗爭的故事,以及與香港青年抗爭者的連結,呼應了當時流行的跨國抗爭用語「奶茶聯盟」;又或越南阮玉四的〈逃避〉,寫下越南婚姻價值的壓抑與崩潰,女性在傳統倫理觀念下的無路可出;還有中國郝景芳描繪近未來科幻世界的〈積極磚塊〉,我們不難看到信用點數、監控國家的影子。
在這些故事裡,堅定的有時並不是主角,而是作者凝聚起這些灰黯想法的意志,這些意志聚集起來,在橫跨東亞到東南亞的半空織出了一個網絡。書名是絕緣,但這個寫作計劃卻反其道而行,是一種結緣。
二○二○年代看似不是一個結緣的年代,我們有專屬於這個年代的迷惘與咆哮,以及國際之間的疏離與斷裂。戰爭與極權的陰影籠罩在大氣之中,然而文學在這裡提供給我們的,是一片灰暗的薄片,一些纏繞與混音,我們通過這個讓世界更暗兩度的濾鏡,彷彿進行一種置諸死地而呼喚同情的逆向行駛。《絕緣》這部結集,是一顆跨國製造的溫暖引擎,告訴我們儘管一切看似斷絕,但仍然有再次通電組合的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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